我與學生的故事
貴州省興義市桔山辦金城小學教師  楊杰

    1999年8月，我從興義師范畢業后，被分配到了興義市萬屯鎮佐舍中心學校任教。當年接任的是六年級數學教學并兼班主任工作。學校開會宣布我任六年級班主任工作時，我像軍人服從命令一樣，信心十足。散會后，一位姓張的女教師告訴我，這個班很難管，有幾個學生隨時會從窗臺逃走（土瓦房，沒有窗扇），她還例舉了幾個學生名字。說實話，聽她這么一說，我還真有些緊張，可站上講臺的那一刻，我卻不再害怕了，因為一張張純真的臉上帶著甜甜的微笑，給人一種特別溫馨的感覺。

    可接下來的一個月里，還真應了張老師的話。有一個叫趙順洪的男孩在被我留下寫作業時，果真從窗臺跳下準備逃走，幸好同學們發現及時，抓了個正著。不過，我并沒有對他進行任懲罰，而是強調了跳窗的危險性之后便讓他回家了。說也奇怪，他沒有因為我的不嚴而變本加厲，而是變得更聽話了。或許是因為我的處理方式讓我們之間的距離拉近了吧，他礙于情面不好意思再逃學了。可事隔一周后，他又與班上同學發生矛盾并出手打了人，這一次我的處理方式是家訪。通過家訪，我徹底了解了他。原來，他爸爸在他還沒入學之前就病逝了，留下他媽媽帶著他兄弟倆和多病的爺爺奶奶一起生活，后在強大的生活壓力下，他媽媽再婚了，婚后又生了兩個弟妹。這個家的復雜結構和生活壓力改變著每個人的心情和性格，這就是孩子產生叛逆心理的原因。了解他的情況之后，我對他產生了同情心，幾次把他叫到我辦公室交流，開導他要面對現實，讓他理解爸媽的難處，同時也告訴他，這個家要想生活得好一點，卻離不開他的幫助與支持……

    第二學期開學后，我再次去他家家訪時，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結果，他不但會在家乖乖理事做，還會打田犁地呢！這種改變讓我心里特別激動，我此時的心情與那些奪得冠軍的心情一樣——想哭。

    這個班改變比較明顯的還有一個男生，是學習委員解旺，他脾氣和性格都比較突出，在我任他們班之前他犯了不少事兒，在家還被他父親用牛繩拴起來打過幾次，有點奇怪的是，他上我的課時總是帶著甜甜的微笑，聽課也很認真，這與張老師說的很不一樣。因為他家距學校有一個多小時的行程，所以中午很少回家吃飯，常在操場上打籃球。為了讓他少惹事，我常在他交本子到我寢室時，留他兄弟倆吃飯。在一次寫作業時，我發現他兄弟倆的手上都長滿了凍瘡，腫得紅亮亮的，讓人心疼，于是我回興義為他們買了治凍瘡的藥，藥雖然不是很好，可人的變化可大了，他不但爭著在班上干好事，還從沒干過違反紀律的事。2006年從興義三中畢業去北京讀大學時，還專門請了我這個小學老師，為了不讓他失望，我帶著五歲的女兒徒步十幾里山路去祝賀。

    還有一個讓我忘不了的人，這學生叫葛貴鑫，是這個班的班長。他成績很優秀但臉皮很簿，從不惹事，我們之間沒有太多的交流，只因為年齡稍微超了一點，不能參加興義八中小升初考試，我帶著他多次往派出所求情出證明，最后因為求情次數太多，感動了派出所的華警官，最后出了證明，才讓他有了一次往興義趕考的機會。

    我忘不了的是他的媽媽為了感謝我，為我做的蕎粑，那蕎粑做得太標準，精致得像藝術品一樣，中間的酥心味道特好，而且每個的形狀和大小都一樣，那樣的禮物簡直無法形容。當我把它給我那八十多歲的未來公公品嘗時，他更是贊不絕口，說吃了幾十年的蕎粑，這還是第一次吃到如此地道的美味呢！

    2000年8月，我調離佐舍中心小學來到了生我養我的村莊——盤興學校。在盤興，我的生活不再像佐舍那樣單純了，下班就得回家干農活，所以我觀察和了解學生的機會就少了許多。直到2006年畢業的那一屆，才給我留下了一段難忘的記憶。

    有一次下課后，我沒有離開教室，而是坐到了學生的座位上休息。這時我班的張光明同學追著另一名男同學跑了進來，可能是平時的習慣用語吧，張光明順口對那同學罵了一句很牛的話，當他轉過頭來看到我時，我只是抿著嘴給了他一個無奈的微笑。奇怪，按理他應立刻跑出教室回避一下，可他卻坐到自己的坐位上埋頭痛哭，這一下可讓我蒙了，我趕緊跑過去問他，可他越哭越有勁，就是什么也不愿說，這時我算是明白了，原來他是因為害羞而哭，這真是奇怪的心理現象啊！之后他的行動更是出奇，只要見我從寢室提著桶提水或是去倒垃圾，他都會從對面教學樓以最快的速度跑過來，接過我的桶，可能是在將功補過吧。哈！這孩子真有意思！

    有同情，也有無奈，有一個叫賈廷祥的孩子，因為父母常年在外打工，平時都是他爺爺帶著。這孩子不是一般的不聽話，而是從骨髓里有一種婦人之道的心理，總愛計較別人的不是，而且罵人非常剌耳。他爺爺常常來給我告狀，希望我給他管嚴點，他真受不了這孩子的脾氣。沒辦法，經與他父母商量之后，把他安排在他姨媽家，可他還是抓著一些點點滴滴的小事就說他姨媽虐待他，我當然不相信他的話，因為在學校里同學們都不愿與他相處。為了解決他的問題，我真是花費了不少精力。

    好些年過去了，可去年已經當爸爸的他，卻打了個電話給我，向我提起當年學生時的往事，給我說聲對不起，當年給我增添了麻煩之類的話，還說他們班的同學時常提起我，都很想念我。我感動得熱淚盈眶。

    去年八月中旬，一個陌生的電話打過來，稱呼我楊老師好，并自我介紹說她叫周菊，從八中考上北大，想請我抽時間去她家玩。這個人不是別人，是我06年這個班的班長周菊，這是一個很有個性的女孩子，也是一個很有管理能力的班干部。當年只因為4分之差，掉在了八中小升初的門檻外，之后在萬屯中學學習。功夫不負有心人，2009年還是以優越的成績考上了八中高中部，2012年又考上了北大的信息管理專業。當我接到這個學生邀請我參加她的狀元酒的電話時，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。后來知道她只請了我一個老師時，我更是有幾分驚奇，直到此時此刻，我才明白，這個學生不善于用語言表達愛，她的個性很特別，愛的方式也獨特！

    2006年8月，我為了照顧我的這個小家庭，調離我的家鄉，來到了桔山辦的普子小學任教。這次進新學校反而沒有了當初剛畢業時的自信，而是擔心城里人看不起我這個鄉下老師而受欺負。到學校報到的那天，接到同事王清翠的電話，說校長在教輔站辦事，一會兒可以順帶我去普子學校。我在原四分監路口激動又緊張地等待著，約十多分鐘后，兩輛摩托車停在了我的面前，王清翠向我介紹了王利飛校長與另一位周朝江老師，我親眼目睹了一張張和善的面容，懸著的心才算放下了。

    經過近二十分鐘的行程，順利抵達普子小學校園，看見一個個跟我們鄉下孩子沒多大區別的學生時，我緊張的心情才算基本放松。緊接著就是組織老師開會，當會上的老師也有發言權，我感覺輕松了許多。這種人性化的管理，讓我重新燃燒起了工作的熱情，并主動申請當畢業班的班主任，再加上有黃德群老教師的全力配合，和我七年教齡的工作經驗，工作起來得心應手。就算在別人眼里最調皮的那十幾個學生，也被我“哄”得很聽話，這些學生在畢業之后，即便他們在公交車上看見我，也會放開噪子真情地呼喊一聲“楊老師好”！每當聽到一聲聲真情喊聲，我從心里由衷地感覺到“為人師表”的幸福，真正體會這個行業的意義。

    良好的學習環境才是真正出人才的地方，這個道理一點不假。經過努力，這屆學生有兩人考上八中，五人考入一中，十多人考進了豐都中學重點班，這是建校以來最好的成績。這些學生不知怎樣表示感恩，居然在教室里寫了滿滿一黑板的感謝信，并一起簽名。孩子用這種簡單又純真的示愛方式，真讓我感激。

   回憶這屆學生，真讓我頗感自豪。因為有一部分孩子一直跟我有聯系，每當他們遇到心理有壓力的事，都會打電話向我訴說，經過我的開導，他們最終都會放下心來重新努力。特別是在一中讀書的趙榮美，她可一直都未離開過我，這六年來，她不知與我打過多少次電話。她是一個很不幸的孩子，因為父母感情上的矛盾和母親身體疾病的影響，她每天都在苦悶中學習。每次聽到她帶著哭腔的聲音，我的心都碎了，可在我的耐心教育下，我總會有一大堆話來安慰她，事后我會收到她發來的感謝話語。今年參加高考時，因為感覺考得不理想，她又打通了我的電話，最后又是在我的開導下，她輕松面對接下來的考試科目，成績順利上了一本線，心想事成地考上了西南民族大學的新聞專業。

    這個班還有一個很特別的孩子叫王健。他平時臉皮比較簿，在八中這六年的時間，我們最多聯系10次，每次都說不了幾句，他只會問我過得好不好，然后就是我問一句，他答一句。今年高考未上600分，他心情比較失落，這時他居然把自己想留級的想法與我商量，我只能把他當兒子看待，說出我最真實的想法，最后他放棄留級，選擇了南昌大學行政管理專業。

    這段時間，我接到的喜訊還有李飛考上了江漢大學的臨床醫學專業，姜萬燕考進了貴大，張京考上吉林民政學院，趙靜考上貴陽學院，趙榮麗也考上貴州大學，羅克坦因為不愿讀二本，又回八中補習去了，他們還邀請我這個假期聚一聚呢，我當然不會辜負他們的熱情。

    總之，在他們心里，是我增強了他們的學習意志。同樣，也是他們給了我生命的價值和工作的信心。

    2010年畢業的那班學生，我才教他們一年，同學們對我卻很信任，班上的秘密事件都會告訴我。有一個叫羅京的男孩，在家被他父親打了，竟會哭著打電話向我“告狀”。我常常會從中學放學的人群中聽見學生親切叫我的聲音，我卻不知道是誰。由其是張盈明和宋軍波這兩個孩子，在校時確實讓我費了不少口舌，可現在看他們給我打招乎的熱情勁兒，我從心底感覺當初的苦口婆心太值了。

    總結了這14年的教學故事，最后只能說：教育是一項很有趣的工作，它會給我們的人生增添很多色彩，我甚至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教育工作以外，再也沒有更有意義工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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